[清穿]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- 第288章
若是别的封疆大吏说来此补给, 郑继宽等福州士绅们定会将这“补给”当做孝敬,金银奇珍打包好奉上,好送走这尊大神。
但来的是德亨嘛, 这……
这补给,恐怕真的只是补给了。
士绅们眼看着德亨随着郑继宽和满人官兵进入福州城的城中城满城,止步在牌坊外。
等人影看不到了,众汉人士绅才去看陈实粟。
陈实粟捋了捋胡须, 对众人道:“这位公爷虽不喜繁琐俗物,但我等士绅的礼节是不能省的了。”
一老朽问道:“以陈公之见,我等需如何应对才算不是慢待呢?”
陈实粟看了一圈众人,道:“不如,我等备好金帖,于明日在隆裕酒楼设宴,若是公爷接了帖子,我等殷勤侍奉即可, 若是将金帖退回, 谁家没个红白喜事的,这宴席也不算虚设了, 如何?”
另一老朽点头,道:“如果,也算周全,众位以为呢?”
众人皆都点头,道“好”。
如此,他们就让他们当中书法最好的人亲写一张金帖, 送入了满城内。
每一座关中要塞城市, 省会城市内, 都会建一座满城, 用于八旗官兵驻防,和作为驻防官兵的家属、也就是普通旗人生活场所。
此为城中城,城中人不出来,城外人不得见,互不交涉,互不通婚。
所谓的满汉不婚,指的是旗、民不婚,因为旗人当中,有一个汉军旗。
汉军旗,就是由入旗的汉人组成的。
德亨上学的时候,课本上、老师讲的,都是大清是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。
等上了大学,接触的人更多,知识面更广阔之后,他就了解到,德亨就知道,史学界还有另一种声音。
就是,大清并不是大一统王朝,而是满洲集权各地分治的多元帝国。
证据就是,清朝在地方上,对蒙古、青海、藏地、汉地十八省,和朝鲜、暹罗国等附属国一样,施行的是不同统治制度的羁縻统治政策,而不是全国上下,采用同一个统治制度。
连官方文字都没有统一,各用各的。
比如,蒙古各部,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的治理方式,部落的奴隶主是王公,王公是大汗赐封的。
大清皇帝在草原上被叫做大汗,而不是皇帝。这个大汗和蒙古各部是亲戚,也不是传统的君与臣、上与下的关系。
是不是和朝鲜这些附属国很像?
再说准噶尔汗国,也就是后来的新疆省,人家既然叫做汗国,那就是有自己的汗王和自己的统治体系,和大清除了朝贡,再没有其他关系,连派驻官员都没有。
再说西藏,人西藏也有藏王,也就是护法王,还有□□喇嘛,施行的是政、教合一的统治,和大清除了一个封测喇嘛之外,更没啥关系了。
当然,现在藏王被大策零多尔济杀死了,新的藏王还未立,这就是一个机会,以后是立新的藏王,继续羁縻统治,还是由北京派遣官员,设驻藏官署,将西藏纳入满清统治,这都是未知。
青海也是一样,青海虽然没有称汗国,但有亲王、有郡王、有国公、有台吉,还有寺庙、灵童等,政治体系更倾向于外喀尔喀蒙古。
按说满清入关,杀的汉人人头滚滚,坐了汉人的江山,应该是实际统治了汉人了吧?
但也没有。
具体来说,只是统治了一部分汉人,这部分汉人是指汉八旗,也就是入旗的汉人,也被叫做旗人。而没入旗的,则被叫做民人。
在这个国家里,有两套律法,旗人施行八旗律法,民人施行民人的律法,旗人住在原本汉人的城市里,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安全感,还是为了作为区分,自己又给自己建了一个满城,是为城中城。
形制上,将自己和民人隔绝开来了。
按这样算的话,旗人才是这个叫“清”的国家的正经公民,分权贵和平民,而民人,则是旗人的奴隶。
而这群“奴隶”,也不是由满清皇帝直接统治,也不是由通过科举入仕的汉人官员统治,而是由当地士绅统治。
皇帝任命的官员管理的,就是这些士绅。
皇帝官员士绅。
然后就没有了。
什么平民百姓,在八旗眼中,平民百姓是说有地、有产、有宅的士绅和富户。
那些匍匐在泥土里的贫民,跟待宰的猪狗无甚差别。
德亨始终觉着,在八旗人眼中,最底层的这些民人,是没有资格称之为人的。
这就是德亨最大的反感、始终不能接受之处。
历代王朝,都没有哪一个,像清朝的汉人这样的屈辱和卑微。
在德亨发现,向上不能兼容,康熙帝始终反对移民之后,他就另辟蹊径,以“买卖”之名,行移民之实。
在德亨打通了海上人口买卖这个通道之后,这门生意红火到要受考绩的官员都急眼了。
就是因为,不管是士绅以上的老爷们,还是那些商家大贾,都将底层贫民当做可以贩卖的“货物”,当做是无本的买卖,轻易的就给卖了。
德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就是因为太知道了,所以,他始终不能和这些人坐在一起,若无其事的吃喝玩乐,谈笑风生。
一块血淋淋的人肉放在手里,要拿到嘴边,咬一口,咀嚼,咽下去,饱腹,滋养自身精血,壮大自身气力。
想想就让人作呕。
德亨不愿意和这些人交往,给自己打的标签就是,他不结党营私。
康熙帝从各种渠道得知,他躲着沿海这几个省的总督、巡抚等官员们走,应该对他更放心吧?
孤臣啊,难做,但关键时候保命。
不过,现在这个孤臣不大好继续做下去了,他兵权都给康熙帝收走了,他再做孤臣,难道要活活把自己饿死吗?
那也太过清高孤傲了。
康熙帝或许不会以为他清高孤傲,而是以为他还有更深的、未知实力供养自身。
这就很危险了。
所以,在满城内副都统衙门里,收到以陈实粟为首的士绅邀请金帖后,德亨就打算去露个面,喝杯酒,顺便,找陈实粟打听一些施家的事情。
若只是找陈实粟打听事情,他大可以秘密上岸,不用楼船靠岸这样大张旗鼓的。
这是一个信号,他要“亲民”,要开始收礼了。
做八旗王公挺简单的,走到哪里搜刮到哪里就行了。
希望等他到了苏杭之后,这个消息已经传到那里了。
郑继宽是会稽人,清康熙二十一年(1682)壬戌科武探花,之前官至潮州总兵,今年年初,升任福州副都统。
是少有的,以非八旗之身,做到副都统位置的。
当然,他这个副都统武将,才上任了半年,在福州受限颇多。
首先,他手下兵丁,领的只有汉八旗,满城中满、蒙八旗不受他管;其次,他要受闽浙总督觉罗满宝和福建巡抚吕犹龙节制;最后,福建水师倒是归他管,但看那所谓丢了“宝珠”的官兵根本不鸟他,自己去追捕海贼就知道,这个福建水师,他管起来也是束手束脚的。
郑继宽亲自去码头迎接德亨,也说明了,他这个副都统,混的马马虎虎。
真正的大爷,都在满城内等着呢。
看着脑满肠肥油光满面太阳一晒就气喘吁吁的满、蒙大爷们,德亨不禁暗自摇头。
满城中人,除非领命当差,是不能私自出城的,跟北京城的内城规矩一样。
这座城中城,圈住了他们的天地,也圈住了他们的心志,就跟华美的猪圈里圈养的肥猪一般。
但这满城又是繁华热闹和秀美的,因为,民人商贾、货郎、戏班子等可以进入。
潮州也有一处海关,郑继宽任潮州总兵时候,就曾接触过几回德亨,刚上任福州副都统时候,他还曾亲去福山港海运总督衙门拜见过德亨,所以,他知道一些德亨的脾性:
德亨权势滔天,但他本人脾性非常冷情,内只有一原配发妻,外更没有什么诸如字画、金石、古董、奇顽、口腹之欲等特别的癖好。
但满城里的这些大爷们可不知道,他们就按照自己的喜好,拿出来百般的花样来招待德亨。
于是,德亨就见识到了,聚众卧倒,一人一根烟管吞云吐雾的名场面。
德亨可以肯定,是烟草,不是鸦片。
但怒火就跟沸腾的岩浆一样,鼓噪着胸膛,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。
德亨忍了又忍,最后也只得忍着没有掀桌子,以连日坐船身体疲乏为借口遁了。
郑继宽跟出来,随身侍候。
郑继宽已经是六旬老人了,他能在今年升任福州副都统,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,都是矍铄健壮的。
眼神也很好。
虽然入夜了,但他仍旧看到了德亨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。
他收回视线,不言不语。
德亨在一株盛开的海棠花树下驻足,良久,才平息了怒火。
继而失笑一声,心道,自己还真是一点道行都没有,这就受不了了,还去什么苏杭,干脆打道回府得了。
芳冰见德亨面色不那么吓人了,就轻声提醒道:“主子,郑副都统还在等您回话呢。”
德亨一愣,回头一看,勉强勾起一个笑容,问郑继宽道:“你还有什么事要回的吗?”
郑继宽垂着眸子,微微躬身道:“福州以陈姓为首的士绅们送来了金帖,说是明日午时,在隆裕酒楼设宴,请您赏光。”
话毕,送上金帖。
芳冰上前接过金帖,送到德亨手里。
德亨打开看了一眼,道:“你转告他们,明日午时,我必到。”
郑继宽抬眸看了一眼,似是诧异,继而又垂下眸子,恭敬道:“属下这就去回复他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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